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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「斲冰兮積雪」


冬日的陽光烤暖了空氣,使得一路走來充滿了民歌時代的氛圍,彷彿應該三兩朋友手牽手,在草坡上奔跑翻滾拿把吉他唱小野菊,或是任由髮絲裙擺風中飛揚悠悠唱著野百合也有春天。但是,身為高海拔台客三人組,應該要怎麼做呢?


「我們來拍幾張假裝淹死在箭竹中的照片怎樣?」


天池在冬季枯水期面積縮小,池畔積著一點一點未化的舊雪,箭竹林明明只有膝蓋高,得稍微蹲下來才能偽裝成竹高及頸的恐怖感;再利用日本特攝片的手法,將鏡頭拉遠使視覺比例混淆,如此一來,便像是身陷箭竹海中無法自拔。「那個,手舉起來,假裝要像求救比較好。」「那乾脆表情也變得很猙獰好了,天阿!我就要被吞沒了啊!」「誰來救我啊!」「對對對,就是這樣的動作姿勢,非常好,不要動,我要拍囉。」


全台灣有好幾座天池,包括蘭嶼,往往會有宗教團體的狂熱份子上去朝聖,甚至在池畔燒香撒紙錢。或許是因為這些人相信,這些叫做天池的水塘,是因為靈山鈞秀仙人居住,來此可以上達天聽,吸取天地精氣。其實天池不過就是比較靠近天空的池子罷了,就像愛河裡面不會飄著愛心,夢湖裡面不是沉著人類的夢想。


如果奇萊南華的天池有神明居住,那麼「君不宜兮夷猶,蹇誰留兮中洲」,可能是因為看到我們的搞笑演出,大吃一驚而不想上岸吧。


*「君不宜兮夷猶,蹇誰留兮中洲」:出自楚辭中的「湘君」篇,為祭祀的女巫對著湘水水神唱著:「你為甚麼猶豫的不肯前來,是為了誰停留在沙洲中呢?」。「斲冰兮積雪」同樣出自於此篇,意為敲開冰雪前進。




*「莊主的神通」


在天池吃了簡易的午餐後,往南華山跟奇萊南峰的叉路走去。走到一半,我的頭開始痛起來,摸摸脈搏,可能是高山反應發作了。因為山上只有我們三個,不敢輕舉妄動,所以我先行回山莊,王小蟹跟大姐頭繼續登頂。


回到山莊後閒著也是閒著,就開始煮起晚餐的咖哩,順便煮了一鍋紅豆紅糖薑湯袪寒用。煮到一半,飯菜的香氣才飄出來,就聽到屋外傳來轟隆轟隆的摩托車聲。這個時候,誰會騎摩托車上來呢?難道是莊主?走出去卻看到兩個不認識的原住民背著長槍,各自騎在一台野狼上。


「喂!李正義呢?李正義在哪裡?」比較老的那一位開口了。


「李正義?莊主嗎?你說的是李莊主嗎?」我只隱約記得莊主姓李,卻不記得莊主的全名。


空曠的屋前廣場,強勁的風沿著地表翻起凋落的葉子,在天空中轉了幾個圈,面前是戴帽持槍的原住民,整體場景很有西部片的風格。心裡快速盤算一下,王小蟹他們大概還要一個多小時才會回到山莊;對方有兩個人,而且還火力強大,在不知道他們的底細前,還是謹慎點好。


「你們是獵人嗎?」「咦?你怎麼知道的咧?」


莊主臨走前丟下的那句話,卻意外成為解決危機的錦囊。我清了清喉嚨,用原住民國語中氣十足的說:「啊~莊主他今天早上下山了捏,我們是莊主的小老婆,李莊主說現在我們就是莊主了,還說我們今天會遇到獵人的啦,他還交代記得要請我們吃烤山羌唷。」


「李正義怎麼知道我們會來咧,我沒跟他說啊?」「我也不知道捏,大概是他的祖靈告訴他的啦。」。比較老的那位,黝黑的臉上笑開,我知道這下他們把我當自己人了。「外面很冷耶,進來坐著比較暖活啦,莊主另外兩個小老婆等等就下山了。」「喔,好啊。」這下換年輕的那位答腔。


為甚麼知道他們是獵人?在山上拿著散彈槍的人,不是獵人難道是殺人犯嗎?



*「誰在山上放槍」


大家進了山莊,場面還是冷清得很尷尬;兩位獵人中,跟我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惜字如金,叔叔輩的那位話也不多,這下我也不知該怎麼辦。還好,王小蟹煮出來的聚寶盆白米飯,歷經一日一夜的消耗,看來還是可以讓十個人打發一餐。套鍋的鍋蓋將就一下,盛上大量的白飯跟熱咖哩及一些青花菜,既然現在身為偽莊主,那就要拿出一點東西來招待客人,這樣才是我們擺浪人(註)的待客之道啊!


他們豪爽的吃完了咖哩飯跟紅豆湯,說真是舒服,比他們的預備糧食好很多。唉,一直煮東西是挑食者的宿命,與其什麼都不做卻挑剔別人的食物不合胃口如此機車行徑,不如捲袖動手做出自己認可的好吃食物標準,簡而言之,就是苦命的女王陛下。
吃飽喝足後,年輕的小伙子問我要不要玩玩看散彈槍?我看著那把長及於肩的金屬槍桿,深覺那玩意兒比高中打靶時用的步槍還要恐怖,至少國軍步槍的長度跟重量可以讓我架在肩膀上,而這把原住民獵人自己組合、廬山警察局列管的超長散彈槍,如果沒有支撐物,我根本無法用自己的力量扛起整個槍桿子,人還保持平衡並且瞄準獵物。


「這個,這個太恐怖了啦,呃,我還是不要亂碰的好,免得壞掉了。」「沒關係的啦,我先給你玩一發沒有填火藥的,威力不會很強的捏,試試看沒關係啦。」
照那位年輕小伙子的說法,只裝彈頭,沒有填火藥;槍桿架在野狼機車車體保持穩定,接下來只要扣板機就好了。


「轟隆隆隆~~~」聲光效果媲美戰爭片,巨大的低響迴盪在山谷,炸的我頭暈目眩。而二十公尺外的一顆冷杉,白厚的樹皮被打掉一大塊,若用這隻槍去打飛鼠,恐怕打下來後能吃的部份也不多了。當時,大姐頭跟王小蟹正在天池週邊,聽到槍聲,還以為是打雷要下大雨了。


經過這次經驗,我認清了此生沒有做黑道跟獵人的潛力。

註:擺浪人,漢人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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