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「姆姆的酒」


據說,如果沒辦法成功升起火堆的人,就不是真正的原住民,我現在完全相信這一點;因為,不到十分鐘,我還搞不清楚他們從哪變出木材,面前就出現一個巨大的火堆。


「來!喝酒!」大叔開了一罐米酒,倒到杯裡要請我喝。我長到這麼大,仗著天生好酒量,啤酒紅白酒都嘗試過,卻沒喝過這種公賣局塑膠瓶裝的傳統米酒,米酒對我來說等同於熱炒料理、麻油雞、薑母鴨和坐月子。我推辭半天,還是無法改變他們的熱情跟決心,只好小酌一口試試。意外的是,原來米酒有種香甜穀物的味道,卻沒有陳年高粱40%的烈焰口感,難怪原住民部落裡,「白米酒」這首歌會傳唱不綴,便宜順口又有令人微醺的酒精濃度,除了米酒外,沒有更好的選擇了。


兩個獵人自我介紹,他們是廬山人的布農族原住民,都姓全,大叔跟年輕人是叔姪關係。大姐頭跟王小蟹終於回到山莊了,看到她們,我突然有種緊張過後全身虛脫的感覺。「來來來,這兩位是莊主的另外兩個小老婆,這位是大姐頭,這位叫王小蟹。」「這是我剛剛認識的布農族獵人,姓全。」


常看日本節目的應該對於被爐不陌生,幾個人窩在被子裡,邊閒聊邊喝茶剝橘子吃,流動的溫度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。即將入夜,氣溫陡然降低,五個人自動自發的圍著火堆坐好;全大叔說我們很像烤山羌,大姐頭聽到後自轉了一圈翻面燒烤。


雖然在日月潭畔野味店林立的久遠年代疑似吃過炒山羌肉,但是,唯一的回憶就是肉質堅韌和重口味的調味,實在沒什麼令人懷念的記憶。所以,在火堆邊取暖的當下,我只想吃烤魷魚。


*「失根的獵人」


沒想到看起來像是大叔的人,年紀才大我們沒幾歲,只好改口稱呼他為全大哥,另外一位年輕的就直稱名字。全大哥正如壯年原住民的縮影:國中畢業離開故鄉,在大都市的工地打零工做版模,景氣好工作機會多時,除了肉體勞動的疲累外,日子過的頗寬裕。後來就像媒體報導的,大環境不景氣,加上政府引進外勞,他就在被承包商倒閉惡意欠三個月薪水後,決定先上山打獵轉換心情,順便賺點小錢。


「我跟你們講,我做版模的功夫真的很好的呢,上次清大還請我去示範如何做版模,示範給大學生看喔。」版模該怎麼做比較好,可能只有曾在工地實習的大姐頭才懂;我跟王小蟹,一個搞不會動的植物,一個管亂動的動物,跟水泥鋼筋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。


酒意一來,全大哥好像是打開了話匣子,開始跟我們講起如何獵捕山羌。根據他的說法是,山羌不能用獸夾,因為山羌生性膽小緊張,一旦腳被獸夾鉗住便很容易死亡;此時,機靈的黃鼠狼聞到味道前來,會從山羌的尾部鑽進山羌的身體,將山羌的內臟跟部份的肉吃得一乾二淨。等獵人來巡視獸夾,只會看到一個空空的山羌標本而已。


「還有,山羌如果死掉不放血,會變得很臭,還會變成有點黑色的喔,這樣就不好吃了。」我只知道豬肉不經過放血的程序會很臭,不知道山產也要比照處理。「還有啊,山羌處理好之後,就放在火旁邊慢慢燻慢慢烤,等到變成紅紅的時候,就很好吃的咧。」據他說,還有人特地遠從新竹寶山來到廬山跟他買山羌。


打獵一直存在是原住民的文化中,不管是日常生活還是祭典節慶,都佔有相當重要的份量。一旦失去了狩獵文化,族裡的整體價值觀就會慢慢崩毀。檳榔兄弟的專輯「失守獵人」中的同名歌曲是這樣唱的:


「媽媽媽媽唷 / 給我給我 / 為何我們的日子不曾聽說優渥
媽媽媽媽唷 / 給我給我 / 城市邊陲 / 有我消沉喝老米酒
徜徉山巔 / 我的足跡 / 尋覓先人狩獵過的聖地
踏在都市水泥叢林 / 我只能在鷹架上 / 低頭低頭低著頭 / 沉緬過去」


保育跟原住民文化的平衡點一直是個謎;但是,我可以肯定是全大哥不會想這麼多,吃飽喝足,他們騎上摩托車往銅門方向奔去,變成消失在黑夜中的兩個小紅點。


*「Good night , good luck」


我跟大姐頭基本上算是不感冒則已,一感冒驚人的體質;也就是能進攻我們免疫系統的病毒,一定是年度精選的進化型流感病毒;這個寒假,我跟大姐頭一邊生病一邊拖著病體上山趴趴走,一邊交叉傳染,感冒就這樣拖了三個星期沒好過。吃過晚餐後,原本活跳跳的王小蟹像是脫殼的軟殼蟹,虛軟的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。


「我的喉嚨好痛,我覺得頭好昏喔~」王小蟹換了個姿勢,發出虛弱的哀號。在這個時刻,我突然感激起攜帶各種藥品上山的好習慣。伏冒熱飲熱熱喝快快好,雖然有效成份不多,卻有助於感冒病人多攝取溫開水減緩症狀。王小蟹喝完熱飲吃了藥,簡單盥洗之後,就窩在睡袋蛹裡面停止蠕動。安頓完王小蟹,卻換成大姐頭感冒症狀加重,喝了紅糖薑湯伏冒熱飲後也回歸睡袋的懷抱。


「喂~是誰說今天是元宵節,要來提燈籠的?」我從大背包裡翻出紙燈籠,哀怨的說著。
將LED頭燈置入燈籠內,粉紅色的燈光充盈了黑暗的小房間。寒流來襲的元宵節,三個感冒的女人,簡陋的復古紙燈籠,很有王家衛電影的風格。「如果加上一直滴水的水龍頭應該就是蔡明亮吧。」昏迷中的大姐頭接了這一句。「大姐頭,不要睡了,起來提燈籠啦。」「姆姆。」王小蟹撐起身體搖晃大姐頭,卻只得到兩個含意不明的狀聲詞,無可奈何之下,我先跟王小蟹坐在床上拍了一張「到此提燈籠一遊」的照片。


「我,唔,我也要提燈籠啊。」大姐頭躺在床上伸出手,我們把燈籠塞在她手上,半清醒的大姐頭象徵性的搖晃一下燈籠後,就睡著了。「唉我的頭真的好不舒服喔~」王小蟹講完後也變成軟殼蟹睡倒。


晚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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