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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隨著眾人踏入創傷加護病房,那張熟悉的輪廓上,曾經炯炯有神的雙目被紗布蓋住,平穩的呼吸來自幫浦;高瘦的身軀接上密密麻麻的管線,這條是來打點滴跟抽血的,胸前三條是監測心跳,手指上的是血氧監測器,脈壓帶綁在胳臂上,一條條連向四周的機器,發出規律的嗶嗶聲。

  原本該跟我同一班的戴大哥,因職務關係調到其他時段,因此對他的印象僅有爽朗的笑容和大剌剌的個性;有次季節交替罹患感冒,被他打趣說真是不中用,陳高灌個兩瓶就好了,這可是金門人才知的秘方。

  那日傍晚接到電話,腦中一片空白,當下竟遺忘了最後一次見到他是怎樣的光景。聽說他與同事應酬交際,散會回途時樓梯上跌倒重傷不治,因為生前簽有器官捐贈卡,移植小組便將他轉回台大,等待宣判腦死後便要摘除器官。雪白大床上的戴大哥沒有外傷,微微上揚的嘴角像是睡得正香,顯得旁邊的機器線路是個死神的大玩笑。聽說聽覺是最後消失的,護士小姐們拿出卡片,哽咽的念出一句句祝福的話,直到泣不成聲。
 
  志工的歷練讓我們學習如何安慰家屬,如何成為病患與家屬堅強的力量,卻沒告訴我們怎樣面對夥伴的驟然離去。理性告訴我該為了戴大哥驕傲,因為他將拯救好幾個垂危的病患;感性那一面卻希望他能醒過來,回到我們團隊裡繼續服務大家。探病時間結束,厚重的大門關起,鎮定的情緒終於潰堤,桂端抱著我哭成一團。那個晚上我們什麼事也沒辦法做,只能坐在急診室入口旁發呆,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跟人群,上演著再熟悉不過的生老病死人生大戲。

  「你知道嗎?戴大哥在急診當志工已經十年了耶。他一定會上天堂的。」

  「是啊,他活著服務病人,死了還是幫助病人,他是我們志工的榜樣。」

  我遺忘了那晚到底還說了什麼,只記得約好了要一起去填器官捐贈卡,死後燒一燒,埋在珍愛的樹下當肥料,墓碑也不用立了,牌位也免了,想探望我就上山來看我吧,順便活動筋骨。

  戴大哥推進手術房那天中午,我沒有在刀房外跟眾人碰面,一個人在亮到令人暈眩的陽光下,看著三個保麗龍箱,三個人的希望上了救護車,往我不知道的目的地奔去。我突然覺得,生命就像一場接力賽,前面的人跑完精彩的賽程後,將棒子交給下一個人,如此一棒接一棒的循環下去;死亡不曾存在,而延續下去的是人類對生命的熱愛。
  
僅以此文,獻給一起奮鬥一年的台大急診室志工夥伴們。 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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